木兮娘 作品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嚴厲的語氣嚇到硯冰,訥訥地說:“知、知道了。”

    趙白魚:“去給那些工人發錢,今天就到這兒。告訴他們如果還想再掙錢,明日辰時到後門那裡等,還有本官承諾他們會先結工錢。”

    “知道了。”硯冰趕緊去辦。

    趙白魚看向正悄悄轉身想跑的稅務副使:“勞副使留步。”

    稅務副使訕笑:“下官見過大人。”

    趙白魚走過來,繞著稅務副使打量,臉色平靜,偶爾流露一絲玩味,叫稅務副使捉摸不透還心驚肉跳,渾身難受。

    “大人可是有事吩咐?”稅務副使小心翼翼詢問。

    “沒事。”趙白魚站定在稅務副使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突然發現什麼人都不能小看,他就是一隻螞蟻、一粒米都有不可小覷的用處,尤其是底下一些老吏。別看他們官小,好像一輩子沒前途似的,其實聰明得很,那腰包裡的油水刮一刮,比一些五六品京官還豐厚。”

    稅務副使勉強笑:“大人說笑了。”

    趙白魚:“我又沒說你,你緊張什麼?”

    稅務副使擦頭,連連賠笑:“下差急著趕路所以熱、熱出汗,不是緊張。”

    趙白魚笑了,“勞副使大半夜趕過來也是繼晷焚膏,愛崗敬業,難為你一把年紀還讓你白跑一趟。這樣吧,我明天還僱傭那幫工人,你幫我給他們記名字、發牌子。對了,我還承諾提前結工錢。”

    稅務副使連連點頭:“敢不從命。敢不從命。”聽到最後一句愣住,“那、那工錢從哪來?咱們衙門能支使的銀子不多,經不起這麼耗。”

    趙白魚:“你先幫我墊付。”

    “啊……啊?”稅務副使如喪考妣,以為是新任上差從楊參謀那兒吃癟便找他撒氣,因此不得不聽話,沮喪不已:“敢不從命。”

    那頭硯冰已經遣散工人,趕緊跟在趙白魚身後,而劉都監也被叫過去,三人一塊兒從後門離開。

    趙白魚:“我得勞煩劉都監將漕運衙門所有商稅還有底下一些巧立名目的雜稅都教我。”

    劉都監擺手:“哪談得上教?大人想知道,下官傾囊相授便是。”

    趙白魚:“我明日來找您。”

    劉都監點頭,同他們分別後,原地搓著手,這才覺得寒夜冷颼颼,因而裹緊衣服不住搖頭:“原來此前是扮假象麻痺……並非來混日子,也許這漕運衙門真有風生水起的時候。”

    另一頭,趙白魚沉默地走出很遠一段路才對硯冰說:“明日你別跟著我。”

    硯冰如遭雷擊,心慌地祈求:“五郎,我知錯了,我今天脾氣太沖動,還有了踩高捧低的心態,以後絕不這樣做,您別趕我。”

    趙白魚無奈:“我是讓你到市井、天橋,或是城郊破廟,找那些整日遊手好閒的浪蕩兒,或是出入十里八鄉的遊俠兒結交。”

    不是不讓他跟著辦事就行。

    硯冰鬆了口氣:“多數是些地痞流氓,找他們幹什麼?”

    “地位再低賤的小人物也有其意想不到的作用,不要以貌取人。”趙白魚揣著手,任寒風吹起寬大的袖袍和衣角,一步一步向前行,慢條斯理地教硯冰:“一品大員如何?九品芝麻官又如何?平頭百姓如何?下九流又如何?能將人區分三六九等唯有善惡,而非出身地位。我現如今是五品京官,可頭頂還有更大的官,官大一級就能壓死人。今日之事,是我棋差一招,任我背後有誰撐腰都不可能越過國法,真有心想整死我的人不會因此忌憚我背後的權勢。”

    “你當今日那群商人為何敢給我顏色看?概因為他們背後撐腰的權勢比我大,所以有恃無恐。而我此舉有斷他們財路的試探,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官場不為財來,有所顧忌,尚且瞻前顧後,但錢財於商人而言就是命!即便我是天潢貴胄、一品大員,只要斷了別人財路一樣會被底下這群商人逮著機會咬死。蟻多咬死象,別小看為財而食的商人。”

    硯冰若有所思:“您是教我別因身份、官職的高低而小看任何人,也不必太在意商人們對您的不敬,因為我們做的事是斷他們的財路,被敵視才是常態……可是就任由他們欺負?”

    趙白魚:“商人重利,見風使舵,我畢竟沒有真的斷他們財路,他們會見機咬一口但不會拼命。”

    硯冰:“可是這次沒有抓到商人把柄,反被將一軍,必然打草驚蛇,接下來該怎麼辦?”

    趙白魚:“現在是我和戶部隔空鬥法,逼那群商人選邊站。”

    硯冰:“啊?什麼意思?”

    趙白魚:“你明天……”

    細細述說計劃,硯冰不時點頭。

    路盡頭,夜色茫茫,馬蹄嘚嘚,趙白魚抬眼望去,卻是從校場回來的霍驚堂。

    硯冰機靈地說他有事先走一步,於是快步溜走。

    霍驚堂下馬,同趙白魚並肩回府。

    趙白魚:“校場很忙嗎?”

    霍驚堂:“新招進一批禁軍,要培養成內廷禁軍,還想從中挑選能到西北挑大樑的繼任者。”他掀唇,頗為不屑:“痴心妄想。”

    趙白魚不想猜他這句‘痴心妄想’是送給誰,只是詢問:“不會是接手靖王手裡的那支西北兵?”

    “嗯。”霍驚堂:“鄭國公府和東宮都在爭,卻沒想過天子樂不樂意給。”

    趙白魚忍不住:“是有點異想天開。世上哪來那麼多如你一般的天生將才?還叫你親去挑選、培養,卻不知是看得起你,還是看不起你。”

    霍驚堂本是有點冷漠的心態因趙白魚無自覺地替他打抱不平,而驟然放晴,忽然覺得父愛算個球,長不大的小屁孩才想要。

    “你最近也是早出晚歸,新衙門有這麼忙?”

    趙白魚將今日之事告訴他:“漕運商稅利潤可觀,如果能穩定交由稅務司處理,朝廷每年或可多出數百萬兩商稅。而且京都府有帶頭效應,能警醒下面十八個省,保守估計至少可以多出千萬兩商稅,常年虧空的國庫和內庫便可得到緩解,也能緩解農耕百姓們自開朝以來便屢創新高的沉痾賦稅。”

    大景商稅制度不夠完善,還是以土地稅為主,隨天災人禍和戰事頻發導致賦稅年年加重,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趙白魚也是希望能狠抓商稅,緩解一下勞苦大眾的土地稅。

    “漕運商稅恐怕不太好抓。”

    “你有所瞭解?”

    “不僅是陛下窺見商稅帶來的巨大利潤,底下人也看得見,尤其負責商稅的官吏,白花花的銀子經他們手過,誰能不心動?官商勾結,盤根錯節,就府內戶部和商人關係密切這事,只是大景朝的冰山一角,其他地方譬如兩江、廣州港,腐敗成風,陛下不是不知道,只是痼疾難除。當然我扯遠了,說回你遇到的這事兒,霍老五底下的人說的話不假,杜工先兼任稅務使三年不敢有改變,概因漕運不止和戶部有關。”

    “嗯?”

    “那些商人是京都世家或是京官的爪牙。”

    趙白魚:“大景朝官禁通商。”

    “五服開外即可。找五服之外的子弟在外行走,幫忙打理商業,暗地裡給予方便之門,實屬尋常。”

    倒也是。

    現代官吏不必五服開外,子女或父母就可以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