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突如其來的男聲插入,本就煩躁的刑部郎中更是被直接點燃怒火:“誰!出來說說,你以何身份,以何名目指點本官斷案?如若說不出個所以然,別怪本官判你尋釁滋事!”

    “本王就憑是非曲直,理當辯白的心,指點你何郎中斷案,夠不夠格?”

    刑部郎中打眼一望,瞧見趙白魚身後走出沒戴面具的男人,心裡隱約有了幾分猜想,再通過眼前這張沒戴面具的俊美面孔對比記憶中的臉,終於確信發言者是臨安郡王。

    “下官見過郡王殿下。”刑部郎中慌忙下跪。

    霍驚堂似笑非笑:“本王陪小郎出使公務,你該行刑的行刑,該複審的複審,我碰巧一整天都有空,也曾擔任大理寺卿,或可從旁指點一二。”

    刑部郎中面色慘白:“下官不勝榮幸。”

    ***

    刑部大堂。

    刑部郎中位正座,左邊是霍驚堂和趙白魚,中間則跪著自稱鄧汶安的瘦弱少年。

    啪!驚堂木一拍,刑部郎中嚴厲叱問:“鄧汶安,為什麼初審複審,從江陽縣到京都刑部大堂,你始終咬口承認你就是屠人滿門的王國志,直到上刑場才喊冤?”

    鄧汶安哭訴他是王國志的家僕,王國志殺人事發,嚴刑逼迫他假冒‘王國志’去縣衙認罪,還保證會救他出牢獄,而江陽縣縣令聽說抓到兇手便查也不查就令他畫押認罪,到了揚州知府、淮南安撫使那兒複審,也是一樣查也不查,直到他被押赴刑場才發現被欺騙,因此喊冤求救。

    趙白魚在霍驚堂耳邊說:“這叫宰白鴨。有錢有勢的人犯案就抓貧苦無權的百姓,威逼利誘他們頂罪。用了宰白鴨的法子的人,基本上下打點好,‘白鴨’人頭落地,案子了結,真相如何沒人在乎,這鄧汶安還算幸運,要不是科場舞弊興了大獄,地方人犯一併押進京都,恰好被你我看見,怕是有刑場喊冤的大景律在前,有六月飛雪,也沒人會替他伸冤。”

    替人頂罪,自古以來便有。

    有人是稀裡糊塗被抓去頂罪,還有人是父母為了錢將子女賣出去頂罪。

    若是刑場喊冤,不幸連監斬官也被收買,下場是被堵嘴砍頭,幸運點遇到清官或可得到伸冤回家,但是因買賣黃了而失利的父母、鄉里,和當地縣官都會遷怒埋怨他貪生怕死。

    這是官官相護的舊時代裡最常見的黑暗。

    霍驚堂知道官場黑暗,卻不知底下小官竟敢枉顧國法,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

    他習慣官場的勾心鬥角,步步為營,為官者越是爾虞我詐說明越謹慎,對皇權和國法有基本的敬畏心,但眼前這被‘宰白鴨’的鄧汶安瘦弱無力、下盤虛浮,根本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殺死一家五口人!

    從七品縣官到五品知府、二品大員,再到京都府內一眾京官,竟沒一個看出問題嗎?

    恰恰相反,他們明知是冤案,只是不願多生事端,或礙於官場同僚的關係不想替一個平民百姓出頭,或被銀錢收買,或急於結案立功……理由千萬個,就是沒有一個記得他們當官的本職是為民請命!

    霍驚堂忽地笑了聲,眼底有噴薄而出的怒氣:“到了京都府也敢藐視國法,看來草菅人命之風在地方省尤為盛行,疆臣蔑視朝廷之心,越發驕縱了。”

    趙白魚心一驚,回望霍驚堂,見他撥弄佛珠,眼底覆蓋凜冽殺機,霎時明白鄧汶安這事兒往小了說是縣官瀆職,草菅人命,往大了說卻是藐視國法、藐視朝廷。

    疆臣之心,無存敬畏。

    ***

    文德殿。

    元狩帝和康王正下棋,面對被圍攻的棋局仍氣定神閒,在康王心喜贏面時,忽然出手,一擊斃命。

    康王端詳棋局,越覺敬佩:“玄機重重,十面埋伏,陛下卻能絕處逢生,絕地翻盤,我自愧弗如。”

    元狩帝朗聲大笑:“棋局如朝局,我下了二十幾年,唯一明白的道理就是無論發生多緊急的情況都要穩坐釣魚臺,因為天不絕人,天不絕朕!”

    康王覺察出他話中意有所指:“陛下是為解決淮南賑災款籌集一事而高興?”

    元狩帝:“是其一。”

    康王:“還有其二?”

    元狩帝看了眼身旁的大太監,後者當即走出為康王繪聲繪色地描述揚州府江陽縣鄧汶安的冤案,經刑場那麼一鬧,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過不了多久怕是要傳遍大江南北。

    康王:“經手鄧汶安冤案的人有江陽縣縣令、揚州知府和安懷德,還有刑部,既有太子的人,又剛好發生在令我們頭疼的淮南,這不正是一把刺進淮南、劈開太子黨的利刃?!”

    “沒錯!”元狩帝笑眯眯地說:“京都新任知府把‘部費’捅出來,解了淮南賑災銀的燃眉之急,也踢了把太子黨,而眼下這樁冤案又可以作為刺進淮南腹地的利刃,只要運用得當,或可連根拔起。”

    “可是,選誰去當執刀人?”康王遲疑:“朝廷眼下無人可用,年輕的太莽撞,經驗不夠豐富,也不夠奸猾,鬥不過安懷德那幫人。資歷夠的,又太奸猾,太懂人情世故,兩邊不敢得罪,恐怕到最後只查出個和稀泥的結果。”

    元狩帝:“誰說無人可用?”

    康王:“陛下心裡有人選?”

    “誰最先發現冤案就讓誰去處理!”

    康王思索一下,瞬間瞭然:“趙白魚?!”接著猶豫道:“他才十九,論資歷、論才智怕是都不夠格,陛下為什麼中意他?是因為子鵷?”

    提到霍驚堂,元狩帝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些:“論身份,趙白魚是臨安郡王妃,是當今宰執之子,論資歷、才智和心性,他有三年獄訟經驗,敢於御前救恩師,又推動宵禁開放,還把太子、老五、馮春山和三司使這幫官場打滾著過來的,統統算計個遍,不選他選誰?”

    聞言,康王驚詫不已,原來三司部費被裁銷竟是趙白魚算計?五品到三品大員都被算計進去,反而全身而退,完美隱身?

    他這侄媳婦竟有如此才智?

    康王吞吞吐吐:“論起最佳執刀人,子鵷或許更合適。如果淮南處理得當,他更能得民心,也能順勢在那兒培養幾個自己人。讓趙白魚去……可能直接吸引淮南那邊的仇恨,不能保證自身安全——”

    “子鵷有其他事做!”元狩帝不悅,警告康王:“趙白魚就是最好的執刀人!如果趙白魚順利解決淮南,便是他有宰相之才的證明。還有你,你少把你那些不好的嗜好教給子鵷,把他教壞了!”

    康王噤聲,明白元狩帝是欣賞趙白魚有能臣之相,但是更不滿他郡王妃的身份。

    至於他那些不良嗜好,離開文德殿的康王聳肩,不納小妾,後宅清靜,不逛青樓楚館只出入戲樓,是潔身自好,哪裡不好了?

    正想著,前頭有一宦官等在路邊,聽到腳步聲回頭清俊一笑:“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