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端 作品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那點不好的預感得到印證, 寧倦的笑意有一瞬的滯緩。

    陸清則問他這個做什麼?

    試探?還是想把他推到某個女人的懷裡,好提前斬斷他的情思、摁滅他的想法?

    寧倦安靜片晌,幽幽盯著陸清則美好的面容, 內心卻是呼嘯而過的風暴, 吹得他理智搖搖欲墜。

    這一刻他簡直想直接把陸清則丟床上, 做盡下流事,清清楚楚地告訴陸清則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弄得陸清則用那種哭啞了的嗓音,向他保證他永遠不會再有這樣的想法。

    但他還是努力壓下了心底翻騰的暴戾念頭, 語氣平和:“老師不會看了那些酸腐老頭寫的奏本,被影響了罷,前些時日,你不是還說我現在不適合立後嗎?”

    陸清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面具, 搖頭道:“我不是說選妃,也不是說立後,知慕少艾,你這個年紀, 要成婚生子確實還太早,但若是有喜歡的姑娘,也很正常。”

    寧倦狠狠磨了磨牙, 恨不得能一口咬上他那張輕描淡寫地說著氣人的話的嘴, 竭力平穩呼吸:“眼下衛黨未除,談這些還早,老師放心, 往後我若是遇上喜歡的人……”

    他盯著陸清則, 俊美的面容一般隱沒在陰影裡, 露出個看似陽光, 實則涼颼颼的笑:“一定,請老師,過目過目。”

    陸清則本能地感覺這語氣有些怪異。

    但寧倦說的話也沒毛病。

    衛黨虎視眈眈,一日未除,追求情情愛愛就太早,寧倦若是有了喜歡的人,既成盔甲,也是軟肋,萬一被衛鶴榮發現,加以利用,就不妙了。

    陸清則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也對,不過我很好奇,果果喜歡什麼樣的姑娘?說給老師聽聽,老師也幫你注意注意。”

    寧倦額角青筋一跳,一句“老師怎麼不問問喜歡什麼樣的男人”險些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他心頭實在火大得很,無聲又往後縮了縮,隱沒在大床深處,燭光探照不到的地方,神色模糊,吐出幾個字:“熱情,明豔一些的吧。”

    小傢伙原來喜歡這樣的?

    陸清則忍不住在內心對比了一下自己。

    因為身體不好,心性平和,他整個人像是一段被澆滅的微弱炭火,是綠柳下一捧枯槁又蒼白、將消未消的殘雪。

    原本還算好看的臉容,也因病氣顯得十分孱弱。

    與生機勃勃的明豔熱情正相反。

    很好。

    陸清則滿意地點了下頭,循循善誘:“果果,將來你若是遇到喜歡的人,準備如何追求?”

    寧倦:“……”

    其實若陸清則不是陸清則,而是其他的什麼人,他根本不會這麼小心翼翼。

    追求?他現在是在給陸清則鋪設陷阱。

    陸清則的身體太弱了,他再飢餓難耐,也不敢露出獠牙利爪,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將他碰壞了,只能等著他掉下坑裡,他在坑底摩拳擦掌著,耗著所剩不多的耐心,等著心愛的獵物掉入陷阱裡,動彈不得,好叫他飽餐一頓。

    寧倦張了張唇,無辜地望著陸清則:“我不知道,老師能教教我嗎?”

    陸清則:“……”

    怎麼把問題拋回來了。

    你的老師也只會紙上談兵啊。

    陸清則不想讓寧倦看出來自己的倉促,試圖穩固自己無所不知的老師形象,從容地擺出自己的答案:“首先,最基礎的,自然是要對她好。”

    窸窸窣窣的,寧倦從大床內側探出身,坐到床沿,蒼白英挺的面容露出來,含笑點了下頭:“我會對他很好。”

    陸清則:“不能傷害她。”

    寧倦再次點頭:“哪怕我死,也不會傷他一分一毫。”

    “愛她敬她,想她所想。”

    “愛他敬他,想他所想。”

    陸清則說一句,寧倦便認真地附和一句。

    像個上課聽講時,鄭重其事做著筆記的學生,態度一絲不苟。

    陸清則嘴角彎了彎,忽然想起另外一茬,斟酌猶豫良久,低聲道:“果果,雖然我知道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很奇怪,抑或不合理,但……其實我希望,你在找到自己喜歡的人,確定心意,與她結親之後,做好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打算。”

    這話的確很不合理,自古以來,有幾個皇帝能做到僅有中宮皇后,沒有三宮六院的妃子?

    就算感情深篤,也很難實現,本朝開國皇帝,與妻子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情比金堅,就算如此,也有兩個妃子,還生下了幾位皇子。

    能真正做到的,簡直如鳳毛麟角。

    就算是他以前身處的時代,能一心一意的人都很少,要求金尊玉貴的皇帝一夫一妻,更是難度登天吧,不說皇帝本人的想法如何,也會被底下的大臣天天上諫,遇到個別激憤點的,八成還會以死勸諫。

    陸清則稍微想想就頭大,但也沒後悔說出這番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驚世駭俗的話。

    別人他管不著,但他實在很難接受自己看著長大的、心愛的學生也是個大種馬啊!

    出乎意料的,聽到這話,寧倦不僅沒目光怪異,反而露出了絲笑:“老師的要求就是這些嗎?”

    陸清則脫口而出:“以後想到再補充。”

    寧倦格外認真地點點頭:“嗯,我等老師補充。”

    屋內安靜了三秒。

    陸清則啼笑皆非:“你等我補充做什麼!這些只是我的想法,你要等的,是你未來妻子的要求。”

    寧倦脾氣很好地笑笑:“好,我聽老師的。”

    即使陸清則不說,他這輩子的目光也只會追逐在陸清則一人身上。

    老師這般鄭重其辭,卻與他不謀而合。

    陸清則:“往後你和人家小姑娘在一起的時候,別總是一口一個‘老師說老師說’,你這樣的,得叫……”

    陸清則思考了一下,肯定道:“師寶。”

    寧倦歪歪腦袋:“可是我覺得老師說得確實很有道理。”

    他都迫不及待地想在陸清則身上試試了。

    順利地進行了一場戀愛輔導,寧倦的表現還如此出色,陸清則安了點心,擱下把玩了許久的面具,催促寧倦:“去洗把臉,我叫長順送飯進來。”

    寧倦乖巧地點點頭,赤足走下床,因昏睡了半日,柔軟的黑髮還有些許凌亂,並不服帖地支稜著,雪白的絲質寢衣包裹著少年的軀體,即使身高腿長,也尚有一絲這個年齡獨有的單薄感,看上去沒有任何攻擊性。

    陸清則看得心裡也不由得一軟,折身去叫長順時,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對寧倦是不是太不關心了。

    清淡的晚膳送上來,看著寧倦,陸清則的語氣也柔和了許多:“你明日是不是該醒了?”

    師生倆在飯桌上並不嚴格秉承“食不言寢不語”,寧倦點頭道:“白日裡太醫院開的方子,已經有所接近解藥藥方,是該醒一醒了。”

    當然不能像現在這樣,而是醒半天,昏半天,嚴格按著進程慢慢來,恢復太快也會引起懷疑。

    陸清則望了眼刑部大牢的方向:“衛樵的病加重了,衛鶴榮今日急急忙忙讓人將徐恕提去了刑部,說不定這兩日就會有所行動。”

    寧倦道:“我想會是今晚。”

    陸清則怔了一下:“那也太急過頭了吧,今日就將人帶走已經很明顯了,再匆忙行動,也不符合衛鶴榮的謹慎。”

    寧倦託著腮,莞爾看他:“老師要不要和我賭一賭?賭衛鶴榮會今晚就行動,還是過兩晚再行動。”

    陸清則很謹慎:“賭什麼?”

    “就賭,答應對方一個要求如何?”寧倦彷彿知道陸清則在警惕什麼,下一句便道,“簡單的要求,不能過分,若是對方不允,也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