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尼尼 作品
第90章 第 90 章
a大校園紛紛揚揚落著雪。
那天下午,姜宜接到姜父電話的時候剛下課。
在人來人往的學生中,他揹著挎包,彎著眉眼,接起電話道:“爸爸,怎
麼了?”
他以為這是一個極其平常的家常電話。
如同偶爾姜父休假的午後,在陽臺上修剪著盆栽,笑呵呵地拿著電話問他在學校怎麼樣,最後必定是叮囑他好好吃完多添衣。
幾乎是不厭其煩,但又包含著操心。
但這次電話那頭的姜父卻很久都沒有說話。
香樟樹下的姜宜下意識停住了腳步,他遲疑道:“爸爸,怎麼了?”
冬日的風掠過樹梢,發出簌簌響聲,空氣中沉悶的風彷彿裹挾鐵鏽味,冷風灌進鼻子和肺時有點疼。
姜宜聽到電話那頭的父親沉默了良久才開口。
他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叫姜宜的小名,而是道:“姜宜。”
“週末能回家一趟嗎?”
“爸爸想找你談一些事情。”
“關於你跟arn的事情。”
姜宜怔在原地。
姜父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
加上最後那句話。
姜宜心頭倏然浮現了一個念頭:姜父發現了他跟陸黎在一起的事情。
不遠處停下來等待他的室友向他望去,約莫是見姜宜一動不動佇立在願意,只有他呵出去的熱氣,便帶著笑意遙遙叫他:“姜宜——”
“張皓說去吃火鍋,你去不去?”
“點清湯的那種——”
紛紛揚揚的落雪落在姜宜肩上,他似乎是被那幾聲驚醒,大步跨著向前走,他對著電話裡的姜父帶著點艱澀,又急又快道:“爸爸,我現在就能回去。”
李振和張皓幾個站在原地等著姜宜,看到姜宜急匆匆地跨向他們,李振還笑著道:“不用急,下午又沒課——”
但是姜宜卻幾乎是小跑起來讓他們先去吃火鍋,自己不去了。
李振傻眼了道:“哎,你去哪?”
姜宜呵出一口熱氣,撐著膝蓋喃喃道:“回宿舍,拿身份證買票。”
他向前跑了幾步,似乎想到什麼,又扭頭帶著點懇求道:“要是陸黎問起我去哪,你就跟他說我去幫老師處理事情。”
“今晚在宿舍睡覺。”
“別告訴他我不在宿舍。”
陸黎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讓他一個人回去面對姜父。
但姜宜自始至終記得十七歲的陸黎也一聲不吭地扛了下來,
沒讓他受到陸家一丁點遷怒。
半個小時候後,a市車站閘機前,帶著圍巾的姜宜排隊,他捏著票,告訴自己心想不要慌。
他也算是出過櫃的人,也算是有過經驗。
但是上了動車,姜宜還是上網查了很多很多這方面的訊息。
密密麻麻的網頁下,幾乎沒有多少個訊息是好結果,基本都是兩敗俱傷,父母和孩子從此從家人變成陌生人,觸目驚心。
姜宜越看越覺得心慌。
他偏頭看著動車飛馳在白雪茫茫的大地上,望著車窗自己的倒影,握緊了手機。
兩個小時後。
姜宜揹著挎包出車站,打車回家,一路上,他埋在圍巾裡深呼吸,低頭翻閱著那些觸目驚心的帖子。
半個小時後,姜宜站在自家門口,掏出鑰匙,手骨被凍得通紅,拿著鑰匙怎麼都插不進門鎖孔。
好一會,姜宜才插進鑰匙,擰開門走進去。
客廳裡,姜父沉默地坐在沙發上,似乎是不知道坐了多久,桌面上擺著幾沓相冊,有姜宜小時候的,也有姜宜長大的照片。
但幾乎姜宜的每一個階段都有arn。
從小學校服到初中校服,最後再高中校服。
最明顯不過的是高中那個階段,有百日誓師的照片,也有拍畢業照的照片,兩個十六十七歲的少年攬在一起拍照,穿著同樣的校服,對著鏡頭笑。
有一些是對著鏡頭笑,但有幾張卻是抓拍,金髮少年常常偏頭望著身旁的黑髮少年。
少年人的喜歡太難掩藏。
他的目光幾乎是快溢出來的溫柔
幾乎每一張都是如此。
就連在合照裡,金髮少年也是肩膀碰著黑髮少年的肩膀,校服的袖口也碰在一起,盛夏的陽光照耀在髮絲上,兩個少年笑著,彷彿發著光。
那是他們最好的年紀。
是正正好的青春年紀,也是情愫難以掩藏的年紀。
姜父太瞭解那副模樣了。
他自己年少時同喜歡的人站在一塊,也是這樣笑著,彷彿發著光。
可自己的孩子身邊的人不是扎著馬尾的女孩子,也不是齊耳短髮的女孩子。
而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他是個男孩子。
同姜宜一樣的男孩子。
姜父試圖說服過自己,他想說服自己,他告訴只是自己想得太多,兩個小孩從小感情就好,長大了感情稍微親密一點也無可厚非……
但一樁一件事情逐漸浮現在水面上,宛如穿著細線的第一顆珠子落地,如同流水一樣帶動了第二個珠子,隨即無數顆珠子傾瀉而下,砸得姜父腦子嗡嗡地響。
怪不得不管什麼時候姜宜生病,陸黎總是第一個知道姜宜什麼症狀,該不該送醫院,會守著姜宜一整晚。
怪不得陸黎一個陸家大少爺會情願擠在姜家這個六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也不願回陸宅,放假的時候兩個人又一同出去。
怪不得每次見到他,從下脾氣就不好的陸黎會恭恭敬敬地叫姜叔叔好,看起來比在他老闆那裡要懂事千百倍。
怪不得……
姜父在客廳了沉默地坐在了一個下午,終於打了一通電話給姜宜。
似乎是過了很久,但似乎又只是過去一剎那,姜父聽到門口傳來開鎖的動靜。
姜父抬頭,恍惚地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已經很高了,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那個蜷縮在他懷裡發燒哭得難受的小孩了。
姜宜裹著圍巾,揹著挎包,黑髮上還落著點雪,他抬頭,望著似乎是沉默坐在客廳裡一下午的父親。
他沒有什麼血色的薄唇動了動,手心裡全是汗,吸了吸鼻子。
姜父看著匆匆忙忙趕回來的孩子,嘆了一口氣,他伸出手,想拂去姜宜肩上的雪,就像小時候一樣。
但這孩子走到沙發面前,連挎包都沒有放,他走得又快又急,來到姜父面前,然後“咚”地一聲,壯士斷腕一樣直直地跪了下去。
膝蓋震得地板很響。
姜父傻眼了。
姜宜咬牙:“爸,你別生氣。”
“我給您解釋……”
話還沒有說完,姜宜房間門就被推開,姜宜奶奶聽到了點動靜,拄著柺杖出來看外頭到底發什麼了什麼事。
結果還沒來得及高興看到了自己的乖孫,老太太就看到了自己的乖孫“咚”地一聲跪在地上。
嚇得老太太柺杖也不拄了,勃然大怒掄起柺杖道:“姜國軍!”
“誰讓你這樣教孩子的?!”
姜父徒然一驚,驚恐地望著自己八十歲的老媽子掄著柺杖朝自己打來,如同回到了十幾歲被打得滿屋子跑的情景。
他一邊抱頭逃竄一邊道:“媽!我沒罰乖乖跪!”
“媽——”
姜宜也驚恐地看著自己電話裡說著在城裡住得精神氣都不好的老人,如今健步如飛地掄著柺杖滿屋子地攆著他爸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