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那邊的人都在說什麼他聽不清,只覺得自己現在全身都發軟,手抖得厲害,背後全是冷汗,顧飛重重摔到地上滾向旁邊時的那一幕在他眼前反覆地閃過。

    這一下摔得結結實實,他幾乎都能感覺到疼痛。

    劉帆把顧飛背起來之後他都沒敢再往那邊看,點了根菸叼著。

    不管怎麼樣,傷是肯定要傷的,如果只是腿斷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顧飛用這種無奈又無畏更是無所謂的方式結束了一些事情,一些也許在很多人看來並不需要在現在就急著去解決的事。

    他無所顧忌地飛起來,堅定地往前跨出去的那一瞬間,蔣丞覺得已經什麼都不想再去思考了。

    那一瞬間他所承受的害怕,緊張,擔心,是從未感受過的,對任何一個人,他都沒有過這樣的被狠狠揪起的慌亂。

    對面的人已經散去,只剩了零星的幾個人正在樓下拿車準備走人。

    蔣丞坐在閣樓牆邊已經抽完了三根菸。

    他把菸頭掐掉,準備收拾一下東西,等人都走光之後下去。

    手機在這時響了一聲,他感覺自己掏出手機都沒有用時間,這手速。

    是顧飛給他發來的一條消息。

    -我沒事

    這種沒有任何作用的安慰簡直讓蔣丞想罵人。

    -你在哪了

    -店裡,你來

    來你大爺!蔣丞一陣無語,腿都那樣了居然沒有去醫院!居然回了店裡!還是就在社區醫院處理了一下?

    蔣丞沒再給顧飛回消息,拿了東西,彎腰到天台邊上往下看了一眼,下面已經沒有人了。

    但就這一眼,卻讓他猛地覺得一陣頭暈,也許是一直緊緊繃著的神經突然鬆弛下來,五層樓的高度帶來的恐懼向海浪一樣襲來,比平時更強烈。

    他腿一軟坐在了天台邊兒上,過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我操!”他輕輕罵了一句,轉過身跪在地上,手撐著地拖著書包慢慢爬到了下去的樓梯旁邊,“我操,蔣丞選手心裡一萬頭草泥馬跨著樓飛過,他一定非常慶幸自己這慫副樣子沒被人看到……”

    下了樓走出這棟樓之前,蔣丞又從窗口往外掃了一圈,確定了的確是沒有人了,才走了出來。

    樓下的垃圾又多了不少,很多是從樓頂上扔下來的,看上去跟遭了災似的,一個油桶都被踢翻在地,裡面還沒燒盡的木頭帶著火在路中間忽明忽暗。

    蔣丞慢慢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里走過,把幾塊大的帶火的木頭踢進了路邊的水溝裡。

    路燈只有樓那裡有,拐了個彎之後路上就只有月光了。

    一直走到路口,看到自己莫名其妙被砸歪了後座的自行車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腿有點兒發酸。

    打完一場球,又一直跪在天台上……不過相比之下,腦殘1號的腿才是真的慘……他皺了皺眉,跨上自行車,猛地蹬了出去。

    一路簡直風馳電掣,把自行車騎出了f1的感覺,看到前面顧飛家店裡亮著的燈時,他才猛地慢了下來。

    蔣丞把車往路邊一扔都沒顧得上鎖,跑著往店裡衝,掀簾子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拉下來了一半的門,但動作跟不上腦子,他哐地一聲撞在了門上。

    “哎!”店裡傳來顧飛被嚇了一跳的聲音,“丞哥?”

    “你蔣爺爺!”蔣丞吼了一聲,彎下腰鑽進了店裡,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小屋門口的顧飛。

    左邊褲腿挽到了膝蓋上,小腿上纏著紗布和夾板,手上也裹著厚厚的紗布,臉上也貼著一片紗布。

    蔣丞瞪著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用一種“我真的非常同情你們這種腦殘”的語氣深情地說了一句:“您還站著呢?您怎麼不乾脆尬舞一段啊?”

    顧飛愣了能有十秒鐘才突然笑了起來,靠著門框樂得停不下來。

    “笑你媽逼!”蔣丞指著他,怒火中燒,“你再笑一個信不信我抽你?個傻逼操的!”

    “丞哥,”顧飛抓住了他的手,往下按著,“丞哥,我沒事兒。”

    “你有事兒才他媽好呢!腦殘1號!”蔣丞罵了一句。

    “我是真的沒事兒,”顧飛抬起左腿,往門框上撞了兩下,“我沒……”

    “我操?”蔣丞差點兒想伸手接一下自己的眼珠子,“什麼意思?”

    “我沒受什麼傷,”顧飛抬了抬纏著紗布的右手,“就手傷了,還有點兒擦傷,我腿沒有傷。”

    蔣丞看著他,感覺自己有些回不過神來:“腿沒事兒?”

    “嗯,”顧飛過去把店門拉了下來,進了小屋,“我……”

    “真沒事兒?”蔣丞看著他走來走去的確不像是腿上有傷的人,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激動感覺,就像是丟了一千塊又發現這些錢都在洗衣機裡漂著似的。

    “真的。”顧飛笑了笑。

    “我操,真的?”蔣丞過去敲了敲他的腿,“我操!”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顧飛說,“別擔心了。”

    “那我都看見你腿……”蔣丞比劃了一下,“都那樣了啊!”

    顧飛從牆邊拿過來一截中間彎了的鋼條:“這個,這是我用來防止扭腳和……”

    “我操,”蔣丞拿過來看了看,“這位小哥,你演技有點兒驚人啊?”

    “我是想著應該會有什麼地方骨折的,但是沒想到摔下去又滾了幾圈都沒事兒,”顧飛說,“就只好演了。”

    “我看不是還有人檢查你傷了嗎?”蔣丞來來回回地看著那截鋼條,“他沒發現您的骨頭整根都長外頭了嗎?”

    “應該是發現了,”顧飛靠到床頭,“但是他沒說。”

    “……明天得去送個錦旗,感謝活雷鋒。”蔣丞說。

    “謝謝。”顧飛說。

    “什麼?”蔣丞看著他。

    “謝謝你百發百中。”顧飛笑了笑。

    “……沒什麼,”蔣丞擺了擺手,“我都快……嚇死了。”

    顧飛繼續笑著,蔣丞看了他一眼:“又要傻笑嗎?我們好歹都是馬上要跨入成年人隊伍的人,能不能……”

    顧飛按著臉上的傷,笑得更厲害了,蔣丞被他帶得話都沒說完,往旁邊椅子上一坐,衝著地就是一通狂笑。

    像是慶祝,也像是發洩,更是真實的因為顧飛的腿沒有受傷而覺得愉快和輕鬆。

    笑完了這一通,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顧飛靠在床頭輕輕地舒出了一口氣。

    蔣丞低著頭,用手在臉上搓了搓。

    “你沒哭吧?”顧飛轉頭看著他,坐了起來。

    “沒,”蔣丞低著頭,手握在一塊兒來回捏著,過了很長時間才抬起頭,吸了一口氣,“顧飛。”

    “嗯?”顧飛應了一聲。

    “你有沒有想過,”蔣丞說得有些吃力,但又沒有任何停頓和猶豫,“交個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