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石 作品

第七十九章

    於他自己而言,這是一場高燒不退的愛情,但當他試圖站在楊煊的角度去看一切,又覺得從頭至尾都像是一場摻雜了報復和慾望的不得已而為之。

    而至於楊煊幫他趕走周林,半途後悔遞給他那支菸,不過是因為他天性善良,就像他幫應茴打架那次一樣,也許跟喜歡完全無關。

    他哥哥楊煊對別人總是善良的,對自己偶爾也會施以援手。

    他們後來又見了一次面,是去公證處辦理楊成川的遺產繼承,三人都在場,楊煊突然提出想放棄繼承遺產,卻被告知未成年人放棄繼承是無效的。這件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揭過了篇,他們全程也沒對彼此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眼神的交匯都沒有。

    楊煊走的那天是週三,陳興本來說要去送他的,但他臨時有公務在身,需要陪領導去外地出差,只能打電話過來說抱歉。

    “您忙您的吧,機場我很熟了,不用送。”楊煊說。

    他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去了機場,辦登機手續,托運行李,雖然這些對他來說都輕車熟路了,但一個人做這些,對他而言卻是第一次。以往楊成川都會來送他,若是實在公務纏身走不開,就會讓陳興過來,上一次有些不同,是他跟他弟弟一起走的。

    辦完託運,走出值機櫃臺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湯君赫來了。

    湯君赫又翹課了,他穿著寬寬大大的校服,頭髮有些長了,半遮著眉眼,臉色蒼白,看上去十分憔悴,只有那雙眼睛看上去還是烏溜溜的。

    他沒哭也沒鬧,連一聲“哥”也沒叫,只是用那雙烏溜溜地眼睛看著楊煊,嗓音微啞地說,我來送送你。

    事實上他長大以後就很少哭了,除了試圖殺死周林卻被攔下的那天傍晚,他從沒在楊煊面前掉過一滴眼淚,他早就不是小時候的那個湯君赫了。

    值機櫃臺離安檢處不遠,他們一起走了短短的一段距離,這次誰也沒主動去牽誰的手。國際通道的安檢區人很少,不需要排隊,到了就可以接受安檢。入口處立著“送行人員止步”的標識,湯君赫自覺地停住了腳步,他知道只能送到這裡了。

    楊煊也停下來,轉過身面對著湯君赫。機場一片亮堂,偶爾有人經過他們身旁,誰也沒說話,就這樣相顧無言了幾秒鐘。

    湯君赫先開口了:“如果那天你說的是真的,那我說的也是真的。”

    楊煊記得他說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以後也不會再認你這個哥哥。”他閉了閉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然後脫下自己身上穿著的那件黑色的棉質外套,一揚手,把他們兩個人都罩了進去。

    刺眼的日光被過濾在外面,小小的一方空間裡黑通通的,誰也看不見誰。

    眼睛無法適應黑暗時,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極其敏感。湯君赫感覺到楊煊離他很近,先是鼻息撲到他的臉上,隨即嘴唇也湊近了,摸索著貼上他的。

    他還發著燒,那兩片微涼的嘴唇一觸碰到他,他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一瞬間刷的掉了下來,落在他們彼此相觸的嘴唇上。

    “記得那個生日願望。”他聽到楊煊用很低的聲音說,再然後,放在他腦後的那隻手就拿開了,腳步聲漸遠,楊煊真的走了。

    湯君赫蹲下來,裹著那個外套無聲地哭了,他捂著臉,把脆弱全捂在兩隻手心裡,可是兩隻手還是太小了,兜不住他的傷心,眼淚順著指縫滲出來,順著他的手腕和下巴掉下來,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全都洇進了黑色的布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