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涼雨 作品

第51章 因果循環

    宋斐雖然美其名曰站門口把風,但有屋頂上的何之問與喬司奇,他這屋簷下的其實就起個輔助作用。大部分時間監視夜色深處,時不時回頭照看一下屋裡。

    哪知道這一看,就瞅見了戚言。

    宋斐發誓他真沒有刻意去找那傢伙,只是在一片熱火朝天的豐收景象中,只有這人一動不動,對著手裡一張不知道寫了什麼的卡片發呆,實在想不注意到都難。

    正疑惑加好奇,那頭的趙鶴先一步搶過戚言手裡的卡片:“看什麼呢,笑這麼噁心。”

    戚言一時不察,卡片瞬間易手。

    奪過卡片的趙鶴很快看完了上面的字,一聲嘆息取代了原本的好奇:“但願就像妹子說的,明年他倆還能一起過生日。”

    戚言從記憶中抽身,回過神來,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是啊,希望吧。”

    希望這片廣闊土地上所有幸存的人安好,希望災難儘快過去,希望家園重歸寧靜。

    宋斐沒說話,悄悄轉回頭。

    仰望蒼穹,仍是一片深邃星空,彷彿從盤古開天地之後就靜止在那裡,任你世間滄海桑田,我自亙古不變。

    快遞點就像阿里巴巴的寶藏,想都搬走是不可能的,到最後大家的揹包都塞得滿滿當當,也就不再繼續,免得拆出拿不走的好東西,徒增留戀。

    這一次小夥伴們選擇帶走的仍有少部分食物,以防返回途中發生意外,無法及時回食堂時應急,但更多的是能夠禦寒的東西,像衣服絨毯等,只不過這樣的東西一兩件就已經是揹包的容量極限,所以總結這次的收穫……量少而質高。

    “接下來我們去哪裡?”於梓晟沒有揹包,徒手拎著個寄大件的編織袋,裡面是好幾件棉衣、羽絨服。

    武生班的戰友們一直沒透露自己的大本營位置,說提防也好,說考察也罷,總之直覺告訴他們,少說話。然而眼下再不說,就沒辦法往下進行了,總不能讓於梓晟矇頭蒙腦地跟著走。且不說他們總是要回食堂的,瞞住一時意義不大,萬一途中發生意外,慌不擇路的於梓晟再喪心病狂地敲了食堂玻璃,那這全軍覆沒得可就太冤了。

    “食堂。”回答他的仍舊是戚言,一來其他小夥伴們沒辦法保證能夠這麼剋制地心平氣和地交流,二來戚言說話深淺有度,重點明晰,兼顧效率與安全。

    “果然如此。”於梓晟露出一絲曖昧的笑,狡黠眼底閃著小小得意,“我就猜到你們會去那裡。”

    “這還要多謝你,”戚言半真半假地說,“如果不是你把我們逼上梁山,我們也橫不下心破釜沉舟,硬闖食堂。”

    “又來了,”於梓晟嘆口氣,彷彿心情十分無奈可憐,“你不用總提醒我。我幹過什麼,不會忘也不敢忘。”

    週一律哼了聲,陰陽怪氣道:“是不是還每每午夜夢迴,萬般追悔,痛徹心扉?”

    “嗯,”於梓晟苦著臉,毫無招架之力的軟蛋模樣,“這下你滿意了吧。”

    週一律黑線,明明是懟對方,也懟成了,結果憋火的還是自己,這姓於的要成精了。

    對於鬱悶到週一律,於梓晟沒有表現出什麼成就感,甚至像是毫無自覺,仍委委屈屈的,一副我這輩子都會為曾經做錯的事而愧疚的悽苦。

    “要是能知道外面的情況就好了,”小分隊終於開啟返程腳步的時候,於梓晟忽然隨意提道,“說不定外面還有安全點呢。不愁吃喝,美死。”

    小分隊沉默。

    靜謐的夜風裡,只有刻意放緩放輕的腳步聲。

    於梓晟在這種微妙的氛圍裡感覺到了某種啟示,凝視前路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眯了一下,聲音低沉而篤定:“你們已經有打算了。”

    其實他並不篤定。

    他在詐。

    隊伍仍然在沉默中前行,就好像誰都沒有聽見他的話。

    於梓晟勾起嘴角,他猜中了。

    只可惜是夜裡,看不清大家的表情,否則他可以套到更多。

    “別在那兒瞎琢磨了,”戚言索性開口,“我們也想知道外面的情況,但現在通訊中斷,電視也沒信號,再怎麼想也是徒勞。”

    “收音機呢,很多電影裡遇見突發災難都是靠收音機獲取外面信息的。”

    “你不厚道,”於梓晟的聲音低落下來,細品,還似有幾分深藏的難過,“你們早就想到收音機了對吧,只是不願意告訴我。”

    不論是先天初始技能,還是後天環境培養,總之於梓晟的的確確有著驚人的洞察力和判斷力。意識到這一點的戚言定了定心神,才淡淡嗤笑道:“你跟我們要求厚道,不覺得提這個要求本身,就不太厚道嗎。”

    於梓晟怔了下,半晌,才囧囧地控訴:“你繞我……”

    戚言冷冷扯了下嘴角,黑暗裡誰也看不清誰的表情,自不用敷衍笑臉,但聲音卻與冰涼的神情截然不同,每個音節都透著真誠友善:“得了,能把你繞進去的人還沒出生呢。我們的確想到收音機了,但是用手機試過,不行,收不到聲音。”

    “其實我也用手機試了,”於梓晟坦白,“但我想應該是手機信號能力太弱,還是得要專門的設備。”

    “你有方向了?”

    “廣播站啊,”於梓晟想也不想,彷彿這個答案已醞釀多時,“其實去教學樓也行,裡面現在肯定都是四六級收音機,但是廣播站比教學樓更近,而且設備也應該更好吧。”

    “恐怕都不行,”提防歸提防,但不亮底牌,不代表要看著對方去送死,“你想的這些我們都討論過了,具體的理論我不多講,總之手機收音機收不到的,咱們四六級用的收音機同樣收不到,而廣播站裡的設備都是對外播音設備,像調音臺,校園調頻發射機,話筒什麼的,不是你想當然的那樣,也沒有收音機。”

    “那還能去哪裡找?”

    “我們也想知道。”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被雲擋住了,地上連最後一絲模糊的影子都消失殆盡。沿著偏僻小路走的九個人,彼此身體捱得很近,但所有的心,未必都如此親密。

    於梓晟思忖著戚言話裡的虛實,他覺得該是套得差不多了,包括中間幾次,他都感覺到其實對方不太想繼續深入地聊,可因為都被他扣住沒放,對方又並不慣於撒謊,終是半推半就地講了下去。直到現在,對方再無話可說,想必就是到底了。

    於梓晟琢磨的時候,武生班的小夥伴也並不平靜。他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恨不能給做出明智選擇的自己磕個頭……讓戚言出面交流真是太對了!看似節節敗退,實則穩如泰山。於梓晟信息不對稱,但他們幾個妥妥的上帝視角,如果說中途還有提心吊膽,現下已經完全明白過來,戚言從一開始想守住的就只有計算機樓收音機的秘密。看似隱瞞,被拆穿,再隱瞞,再被拆穿的過程,恰恰是一道道心理屏障,讓“無可奈何和盤托出”的情境更有真實度。

    自私嗎?

    或許有一點點吧。

    但大家心裡都有數,這樣做更多的是為了自保。如果於梓晟真的跟大家一條心走下去,那麼就像剛才戚言不得不告訴他武生班落腳點在食堂一樣,總會有不得不告訴他收音機在計算機樓的時候,但在那個時機到來之前,他們還是想謹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