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酲 作品

第五十六章

    程非池醒了,入目的天花板讓他覺得陌生,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多年來養成的警惕讓他條件反射地扣住那隻握著自己的手,將身旁靠得極近的人制住。

    “啊——”葉欽痛叫一聲,程非池的目光隨之轉移到他臉上。

    看清楚眼前的人,制住他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

    葉欽察覺到程非池的手微微發抖,手心覆著一層冷汗,以為他被嚇到了,忙道:“做噩夢了嗎?現在沒事了,別怕,別怕。”

    他病急亂投醫,用從前程非池哄他的那套反過來安撫程非池。

    居然真的有效,不過須臾的功夫,程非池便冷靜下來,呼吸也逐漸平穩,看著葉欽的眼神卻依舊陰沉,令人倍感壓力。

    葉欽掙動了幾下手腕,沒能把手抽出來。

    他以為程非池剛從噩夢中醒來,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剛想問他要不要喝水,聽見他嗓音低啞道:“玩夠了嗎?”

    葉欽愣住了,眼中露出疑惑。

    程非池也不解答,接著問:“這是第幾次了?”

    嘴唇動了幾下,葉欽似乎有點明白他的意思,可還是不太確信:“什、什麼?”

    兩人一個歪躺在沙發上,一個蹲坐在地上,以古怪的姿勢對峙著。

    程非池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而扯開嘴角,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戀愛遊戲,好玩嗎?”

    葉欽像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悶棍,整個腦袋裡嗡嗡鳴響,心臟也被這劇烈的震動打下深不見底的山崖,以超過自由落體千萬倍的速度向下墜落。

    是啊,沒錯,重逢後一次次的偶遇,巧合到他自己都覺得刻意的偶遇,不就跟他當年做的那些事如出一轍嗎?

    不合時宜的賣乖、撒嬌,寡廉鮮恥的示弱、討好……他曾經捻著一簇漫不經心的火苗,燒燬漫山遍野的荊棘,破開重重防衛,走進程非池靜如止水的心。在攪起驚濤駭浪之後,又殘忍地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一場遊戲,一場因為荒謬的恨引發的惡意作弄。

    程非池善良,不代表他能容忍一切,他也並不善忘。被那樣深深傷害過,就算他想忘,每個午夜夢迴時分,往事都會見縫插針地擠入腦海,浮現在眼前。

    他怎麼忘,怎麼可能忘得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如漲潮的海浪將葉欽整個吞沒,收走了他錯亂的呼吸,叫停了他喧囂的心跳。

    他整天絞盡腦汁地想怎樣求得原諒,怎樣把那個全世界最好的程非池追回來,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時的他,是程非池全部的希望,是他不惜違抗父母,放棄未來,也要抓住的唯一一簇光芒。

    而現在,他什麼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