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

    莫非現在還不是她的死期?

    “你沒事吧?”耳邊傳來了謝持風急促的聲音。桑洱看了他一眼,趕緊搖了搖頭,看向了前方。

    這個並不狹小的房間中,出現了一隻人身蛇尾的妖怪。

    郎千夜的上半身,竟是一個披頭散髮、相貌頗為妖豔的女人,皮膚上不均勻地分佈著蛇類的鱗片,和桑洱想象的青面獠牙完全不同。而她肚臍之下的位置,則連接著水桶一樣粗壯、鱗甲發黑的蛇體,一圈圈地盤滿了地面,給人透不過氣的壓迫感,讓房間看起來無比逼仄。

    桑洱一個不怕蛇的人都看得頭皮發麻,目光快速落下。果然,郎千夜的七寸上釘了一枚鬼音鏢。那傷口翻卷焦黑,銀色的鏢身半凝固著鏽色的血。

    仙器插在身上,妖怪的傷口會一直無法復原,不僅痛苦交加,還會折損妖力,讓妖怪的肉身衰弱而死。這傢伙能撐這麼多年,也沒有形魂俱滅,足見根基有多深厚。

    顯然,在進來之前,郎千夜根本沒想到這裡有埋伏,蛇尾毫無防備地被桑洱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那怨毒的雙眼狠狠地看向了桑洱。

    蒲正初怒吼:“佈陣!”

    在一剎的凝滯後,眾人按照計劃,立在了四個方位上,二指成訣。

    方才還黯淡無光的房間地面,遽然發出了銀光。原

    來,這裡早已畫下了一個無比複雜的伏妖法陣,由四人共同護持,正式喚醒了它。

    郎千夜知道自己中計了,怒不可遏,在光芒中怒嘯翻滾,在法陣中四處衝撞,卻無法突圍而出。

    法陣外的四人身體一震,也湧出薄汗,全神貫注地與之抗衡鬥法。

    郎千夜的狀態本就不在巔峰,伏妖陣的力量漸漸壓制過了她。

    蒲正初衣袂翻飛,二指成訣,沉聲下令:“收!”

    法陣的白芒剎那一收,化作一道燦爛光刃,直直擊向了郎千夜的腹部。

    妖怪的要害不是心臟,而是腹中的妖丹。只有重創此處,才可當場殺死他們。

    萬沒想到,在這道光刃衝進郎千夜腹部的同一瞬間,桑洱的小腹竟是同時傳來了難以比擬的劇痛,臉色煞白。

    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已冷汗如雨,渾身痙攣,痛得跪了下來,眼前陣陣發黑,對陣法的護持,也撐不住了。

    這時機實在太巧合、太詭異了,簡直就像是和郎千夜同時受到了攻擊一樣。

    越是旗鼓相當的鬥法,在最後時刻,就越不能有分毫差池。桑洱這一倒,法陣構築的鎮妖之力就會潰散,謝持風、鄲弘深和蒲正初受此影響,都彷彿受到了當胸重擊,被撞飛了出去。

    倒在法陣中心的郎千夜,顯然也被剛才的光刃傷得不輕,但終究沒有致命。此刻,她那亂糟糟的黑髮下,一雙眼散發出了詭譎的精光,緊緊盯著桑洱。忽然拼起了最後一股勁兒,忍痛爬出了法陣,無視了角落裡花容失色的陳小姐與她的夫君,像是對他們的心臟和眼珠都不感興趣了,用蛇尾將快暈死過去的桑洱捲住了,消失在了雨夜裡。

    謝持風扛過了法陣對骨血的反噬,抹掉了唇角的一縷血,惡狠狠道:“桑洱被帶走了,快追!”

    .

    桑洱痛得暈了片刻。醒來的時候,腹部深處還殘存著一種彷彿被尖刀攪拌過的撕裂感。

    這陣痛楚,是與除妖法陣最後的攻擊同時爆開的,簡直就像是……她和郎千夜一樣,也被那個法陣襲擊了。

    問題是,一來,那道光

    刃沒有對準她。二來,除妖法陣只會對妖怪造成傷害,怎麼可能會影響她這個人類?

    但那陣痛楚又是真實存在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桑洱虛弱地撐開一條眼縫,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身體被粗碩冰冷的蛇尾緊緊纏著,懸在了離地數米的高空中。

    這裡似乎是一座破敗的廟。兩扇大門早已破敗。雨也停了,外面是一片荒蕪的樹林。

    郎千夜將她帶來這種鬼地方做什麼?

    其他人呢?

    桑洱:“……”

    這結局該不會坑爹和潦草到這個地步,是用她替代了那個被挖眼的新娘吧?

    被纏得太緊,桑洱氣息不暢,難受地仰起頭,忽然,聽見底下傳來一陣痛苦的喘息聲,眸光往下瞥去,倏然一驚——在這破廟的門口,有一個痛苦地弓著的身影。

    是謝持風!

    看來,只有他追得最快,又有月落劍指引邪氣,才找到了這個地方!

    眼睛適應昏暗的光線後,桑洱就發現,這座破廟裡,滿地是狼藉的木頭碎片,積灰的柱子有劍氣留下的深深刻痕,很顯然,在她醒來前,這裡已經發生過一場惡戰。

    郎千夜的身上,也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嘩嘩地流著血,看起來比剛才虛弱了許多。

    但謝持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只見他薄唇緊抿,冷汗淋漓,臉色鐵青,勉強用月落劍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肯倒下,狠狠地瞪著這邊。

    這是——炙情發作的跡象。

    對了,謝持風體內的這種薛定諤的毒,正是郎千夜的手筆。其誘發因素不明、影響不明、非常方便原文作者在編故事編不下去的時候拿出來遛一遛。

    大概是在謝持風追著打的時候,這傢伙忽然想起了還有這一招殺手鐧可以用,所以搞了小動作,讓炙情發作,去牽制謝持風了吧。

    “怎麼樣,炙情的滋味可還好受?”郎千夜喑啞的嗓音在幽暗處響起,帶著怨毒與感慨:“當年讓你跑掉了,好在,今天還是落到了我的手裡……謝玉書啊謝玉書,真該讓你親眼看看,你最後一個兒子也死在我

    手裡的這一天!”

    謝持風捏緊月落劍,眼底是極度憎惡又冰冷的神色:“郎千夜,少說廢話,你放開她!”

    蛇尾收緊了一點,桑洱被勒得呼吸越發困難。她毫不懷疑郎千夜再用力一點,她就會斷成幾截。

    副本要求她協助謝持風殺了郎千夜。那麼,她最後能做的,應該就是幫謝持風拖延時間、讓他恢復了吧?

    根據“反派boss剖析內心世界沒完沒了”的黃金定律,桑洱艱難地動了動唇,開口:“郎千夜,你和謝家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當年要對他們下此毒手?”

    郎千夜的注意力,果然被她的問題吸引了,冷冷道:“要怪就怪謝玉書對不起我!是他做錯了!”

    已經是第二次聽見這個名字了,這似乎是謝持風的父親的名字。

    桑洱艱難地呼吸一下,問:“什麼意思?”

    郎千夜搖搖晃晃地前移了一步,俯視著底下的少年,那張和謝玉書相似、卻又融入了另一個女人的特徵的臉龐,神色沾上了幾分癲狂不清:“謝玉書啊謝玉書,枉我當年對你一往情深,別說天上的星星,只要你開口,我連妖丹也願意分半顆給你。誰知你發現了我是妖怪,竟就立刻翻臉不認人,還找了臭修士來暗算我!之後不到一年就娶了美嬌妻,和她柔情蜜意,兒女雙全……你沒我會活下來吧?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心狠手辣,負了我的人,我絕對要殺掉!”

    桑洱:“!”

    臥槽,當年竟然發生過這樣的事?

    這是暗黑版的白蛇傳吧?

    不過,謝玉書已經不在人世,死無對證,活著的一方想怎麼說都行。郎千夜的一面之詞可信度存疑。況且,郎千夜為一個人而遷怒了謝家滿門,對無辜的孩子、家僕也下了毒手,這才是鐵板釘釘的罪惡。

    或許是因為陷進了回憶的旋渦裡,桑洱感覺圈住自己的蛇尾放鬆一點兒了,但腹部還是很疼:“那你為什麼……又要殺那麼多無辜的人?是為補充妖力麼?”

    “當年我本可以送這個死剩種去和他父母團聚

    ,偏偏被箐遙那個老不死橫插一腳,害得我這麼多年,都是一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樣子,元神、軀殼都在不斷虛衰!”郎千夜恨怒無比,瞪大雙眼:“被我殺了的人哪裡無辜了?世間的男子都薄情負心,女人又常常有眼無珠,被矇騙了還傻傻付出!沒用的東西還留著幹什麼?我就是要把男人的心吃了,再將那些蠢女人不識好歹的眼珠全部挖掉。”

    停了停,郎千夜低頭,臉上慢慢浮起一個扭曲而詭異的笑容:“就像當年,我吃了你爹那顆還在跳動的熱乎乎的心,再挖掉你孃的眼珠一樣。她臉上只剩兩個血窟窿、哭也哭不出眼淚的樣子,真的很好笑,可惜你沒看到啊。”

    “給我住口!”謝持風的眸中染上猩紅,炙情在血脈裡沸騰作亂,咬牙切齒道:“郎千夜,你我的恩怨,就在今天解決,別拉不相干的人進來!”

    “原來你剛才一直不說話,是想用靈力衝破炙情的控制啊?可惜,你想保護的人未必如你想的那樣無辜。”郎千夜眼底精光乍現,卷緊了桑洱,捏住了她的下巴,陰惻惻道:“謝持風,你不想知道剛才的伏妖法陣為什麼會失敗嗎?”

    謝持風的眼神冰冷徹骨,咬牙道:“你什麼意思?”

    桑洱的下巴被掐得很疼,忍不住想後退,生怕這變態妖怪說著說著就劃穿她的喉管。不知道郎千夜想說什麼,但她的內心卻徜徉著濃厚的不祥預感。

    郎千夜道:“當年,被箐遙那個老不死重傷後,我知道自己拔不出鬼音鏢,這副身軀早晚會廢掉。好在,落入眠宿江後,奄奄一息的我在江畔尋到了一個被毒蛇咬傷的人類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