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淺酌 作品

第190章 陰謀

    結果,江折容並不止一種手段讓她吃飯。舌頭被他摸到時,桑桑渾身一抖,奓了毛,惡向膽邊生,狠狠咬了他一口。儘管出了血,江折容的眉頭卻皺也不皺,好像沒有痛覺。等她吃飽了,才去處理傷口。

    桑桑盯著他的背影,她只是想要江折容知難而退,咬出血了,又有點不安:“你為什麼不縮手?”

    “不想你咬傷自己。”江折容頭也不回,隨口道:“況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桑桑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第一次和他見面時,好像是咬了他的臉頰一口來洩憤……

    人形絕食會被親,原形絕食會被摸到舌頭,橫豎都討不到好,還折騰到自己,桑桑無奈放棄了這條路子,開始老老實實地吃飯了。

    .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如果一直無法和外界接觸,不能和江折夜取得聯繫,就算婁初伯查到了那個壞人的新消息,也可能會耽誤最佳的時機。

    儘管生氣江折容一意孤行的做法,但是,桑桑還是希望他可以拿回自己的心魂。

    於是,第二天,她就硬著頭皮,把江含真的消息說了出來。無奈,這段時間她為了出去,編的謊實在太多了,五花八門,江折容似乎並不信這個說法,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

    桑桑洩了氣,又開始想著其它辦法了。

    一開始,江折容說過他會給她婚禮,但他說了就像沒了這回事似的。這段日子,他也一直沒有動真格的意思,也許是想婚禮後才說。

    但是,她發現,每逢自己的抗拒和逃離的意圖多幾分,江折容的眼神就會有點危險,彷彿被拴著的理智在搖搖欲墜,親吻也會來得很濃烈。

    於是,桑桑在苦思冥想後,開始試著改變對待江折容的態度。每天都向他討要一些小東西,譬如衣裙、皂角、想吃的東西,每一次都不重樣。

    第一次聽到她主動要東西,江折容似乎一愣,眸底浮出了一絲驚喜。

    當天,他就把事兒辦好了。

    桑桑心中一動,翌日又開始提要求,要東西。從此,成了慣例。

    有些東西,得去鎮子裡買,十分麻煩。但江折容從來不嫌麻煩,還耐心細緻地一一滿足了她。

    彷彿很喜歡她向自己提要求,喜歡這種被需要的感覺。每次看她埋頭拆東西,他還會有點兒緊張,低聲問:“喜歡嗎?”

    若她點頭,他就會開心地笑起來。

    桑桑觀察到,自己和江折容說話、提要求的次數一多起來——哪怕是一些無理又驕縱的要求,他的情緒就會越顯平穩,危險尖銳咄咄逼人的那一面也會如日出後的月亮,隱沒在更溫暖燦爛的陽光裡。

    因為關係的緩和,江折容也不再拘著她在房間裡了。桑桑跑出院子,環顧周遭,卻失望地發現,周圍都是青山綠野,綿延群山。

    她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地方,而且,院牆上也有結界,她出不去。

    房間裡倒是有很多話本,江折容因為下山多了,還帶了很多小玩意兒過來。但桑桑為了表現自己被關著的不滿,不是時時刻刻都會理睬他,江折容就默默地坐在旁邊看著她。

    以前的江折容有很多愛好。既有修仙世家小公子的俠氣,也不失書香門第的薰陶,看書,撰寫文章,間或也會下棋,繪畫。但現在的他好像沒有了其它愛好,不笑的時候,顯得很冷,經常就看著她發呆——她在睡覺的時候也不走,一呆就是一個下午,就跟看一次少一次似的。

    神經再大條的妖怪,被盯久了也會彆扭。

    有一次,桑桑終於忍不住了,瞅著他,問:“你整天待在這裡,都不悶的嗎?我不和你說話,你不會去看書嗎?”

    江折容微怔,就搖頭,說:“不會悶。”

    “你在發呆,怎麼可能不悶?”

    “我先前有兩年時間,幾乎天天都望著一扇窗發呆,已經習慣了。”

    桑桑更狐疑了:“為什麼你要看著窗戶發呆?”

    “……”江折容看著自己的手指,靜了片晌,才說:“因為那時身體不好,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

    桑桑一愣。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明白了江折容 在說什麼,心臟縮了縮。

    不是吧,她還一直以為江折容的受傷只是突然失去了靈力。原來,根本沒那麼簡單,還有過臥床不起的時候嗎?

    桑桑的心不太舒服,忍不住放下了話本,抱著膝,小聲說:“我今天心情還不錯,勉強可以聽一聽。”

    江折容定定地看著她:“你真的想聽?”

    “想,你快說。”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有兩年身體很差,下不了地,一直都在床上養傷。兄長一邊照顧我,一邊還要養家,不能時常陪著我。”江折容停頓了一下,小聲說:“我就經常一個人在房間裡,從早躺到晚,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窗戶外面的風景。”

    “……”

    “有時是發呆,更多時候是想事情。”江折容垂眼,笑了笑:“想得最多的就是你。”

    桑桑怔怔道:“想我?”

    “嗯。”

    那段經歷若攤開來說,其實比現在的說法更傷自尊一點。所以,江折容並沒有說得太細緻。

    江家出事後,他有兩年多的時間都無法下床。不僅是要忍受難言的痛苦,還只能如形銷骨立的廢人一樣,無望地躺在床上,有時候,連便溺亦無法自理,只能等兄長回家後,才幫他清洗。傲氣和自尊心,都因此受到了致命的摧折,零落為了泥塵。

    特別難受的時候,他的思緒就會飄離軀殼,離開灰暗的現實,去想那隻叫桑桑的小妖怪,想她現在是不是已經和她的妖怪朋友一起,過著她想要的生活。有點懊悔自己當初沒有對她說出心意,又有點慶幸,好在沒說,好在她走得及時。

    至少,他自身難保時,沒有波及到她。也不會讓她瞧見自己這麼難看的模樣。

    痛得要死的時候,還會想,如果咬牙活下去,也許在某一天,會碰見再次下山玩耍的她,說不定她會再一次從天而降,翻牆過來,冒出頭,衝他活潑潑地喚一聲“小道長快幫我”。

    想著那一幕,心上的陰霾都像被陽光照散了幾分,不知道終點的痛苦,也不再那麼不可忍受了。

    ……

    桑桑心神戰慄,還有點緩不過勁兒來,忽然,感覺到手一暖。

    手被牽住了,密密實實地包裹了起來。

    桑桑的手指蜷了蜷,神差鬼使地,沒有抽走自己的手。

    .

    因為大概知道了江折容那段經歷,桑桑那天晚上根本沒睡著,睜著眼看著床帳,摸著心口,覺得這裡酥酥的,有點酸澀,又很難過。簡直是五味雜陳。

    她決定了,天亮後,再好好地和江折容說一說他那個壞叔叔的事情。

    孰料,第二天,一個意料之外的轉機就到了。

    “什麼?你要下山去取……婚婚婚婚婚衣?!”

    桑桑瞠目結舌,五指一鬆。咬了一口的豆沙包掉了下來,滾到了茶杯邊緣。

    這人怎麼這樣,居然悶聲幹大事,完全都不跟她提前通氣兒的,這就把婚禮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江折容彷彿有點羞赧,但還是挺直了腰,點頭道:“是。”

    昨天,是桑桑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主動探尋他以前的事,也是他們時隔許久第一次說了那麼多話。這些天來,染就在江折容眸底的陰鬱,似乎也被陽光照化了幾分。他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初夏來臨,天空泛著灰,風是溼潤的,似乎將有一場大雨來臨,下山多有不便,江折容很快就用完了午膳,準備出門,似乎是想快去快回。

    被震懵了的桑桑見狀,回過神來,急道:“等一下,你先別去,我有話和你說!”

    “快下雨了。”江折容慢慢站起來,看了一眼窗外的雲層,說:“桑桑,我回來再聽你說。”

    不等桑桑挽留,江折容就拿起雨傘,匆匆出了門。

    桑桑肩膀一塌,只得待在院子裡。江折容走後不久,傾盆大雨“譁”地一下就下起來了,日光失色,電閃雷鳴,天地渾濁昏暗。樹葉斷枝被颳起,吹到了結界上。

    江折容不是第一次下山了,對他來回要用的時間,桑桑心裡有數。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暴雨如注,拖慢了他的速度,比平時的時間還多了半個時辰,也不見他回來。桑桑趴在床上,沐浴著噼啪雨聲,上下眼皮慢慢地粘起來了。

    這一覺睡得卻不安寧。壓著胸口睡覺,就是容易做噩夢,夢境中泛過了許多光怪陸離的畫面。朦朧間,桑桑的眉心越蹙越緊,夢中的黑影越逼越近……

    突然,在近處響起了一聲陌生的獸鳴“嗷嗚”,冰涼的雨珠隨著溼潤的風,彈到了桑桑的頰上。她驚醒了,一睜眼,就對上了一雙棕色的獸瞳,驀地坐了起來。